在銀行后臺,看到一張張電信網絡詐騙涉案賬戶交易明細截圖,心理素質再好的人都會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騙子在賬戶收到被騙人轉來的錢之后,分分鐘就跨行轉到幾個二級賬戶,再從二級賬戶轉N個三級賬戶……這期間如果不及時攔截,這筆錢很快就會轉到境外被取現,就像餓狼分食羔羊一樣,轉眼間吞食殆盡。
犯罪分子轉移詐騙資金最核心的介質是銀行賬戶。因此,聚焦賬戶的攻防之戰分秒必爭,其緊張曲折有時超過影視劇情。多家金融機構發布新近發生的、來自銀行一線的反電信網絡詐騙案例,可以感受到當下網絡詐騙之猖狂、騙術之“新奇”,也以此提醒廣大市民提高警惕,切實保護好“錢袋子”。
9月是“金融教育宣傳月”。日前,天津金融監管局聯合人行天津市分行、天津證監局、市地方金融管理局共同啟動了宣傳月活動。多家金融機構向市民強化提示提醒,普及防范非法金融活動、電信網絡詐騙和理性投資知識,提升市民風險識別能力,力爭“防患于未然”。
案例1
孟大爺:
騙子催我30分鐘內轉賬,幸虧被攔住了
日前,在天津農商銀行西青賽達園區支行,年近70的孟大爺急匆匆趕來辦理轉賬業務,要把自己銀行賬戶中的3萬元轉入一張開戶在陜西省渭南市的銀行卡中。
銀行柜員袁祥益詢問孟大爺匯款用途,以及是否認識收款方。孟大爺說自己是參加義務捐款活動,錢轉過去之后,對方還會返還,并且會給挺高的利息。這個解釋立即引起了袁祥益的警惕。
他提出能否看看孟大爺手機上的聊天記錄。老人答應了。小袁這一看心里就有了數。他自然不能幫孟大爺辦轉賬,而是叫來大堂經理穩住老人、勸阻他轉賬,同時撥打了報警電話,警察很快到場,在銀行工作人員和警察的共同講解下,孟大爺慢慢明白過味兒來,他的錢保住了!醒悟過來的他再給騙子發信息,對方知道騙術被識破,“蒸發”了。
■ 案例分析:
就孟大爺與騙子聊天的截圖,天津農商銀行相關人士分析其中的疑點:
1. 通過手機與客服溝通進行轉賬存款:這是電信網絡詐騙的常見手段之一,詐騙分子通常會冒充銀行客服,通過電話或即時通訊軟件誘導受害者進行轉賬,而正規的銀行業務通常不會通過這種方式進行。
2. 轉賬要求在30分鐘內完成:詐騙分子為了增加緊迫感,常常會設置一個不合理的轉賬時限,迫使受害者在沒有充分思考的情況下匆忙轉賬。
3. 客服要求匯款完成后以截圖作為存款憑證:正規的銀行業務不會要求客戶提供轉賬截圖作為憑證,這是一個明顯的詐騙特點。
近期,在郵儲銀行天津市紅橋區佳安里支行也發生了類似情景。今年5月6日,客戶王大爺到該網點來辦理匯款。理財經理張珂鑫詢問得知,王大爺要往戶名為四川綿竹杜甫酒業銷售有限公司的對公賬號匯款2萬元,用于購買12瓶杜甫典藏酒,老人解釋說實則是為了購買該公司股權——該公司工作人員稱這個酒的股票年底即將上市,現階段可以用非正規渠道為王大爺購買內部私募的8000股股權,但款項用途只能寫購買12瓶酒,因為涉及公司上市保密工作。對方還反復強調讓王大爺只跟銀行工作人員說買酒,不要透露其他信息,打款有時限,錯過了股權就被搶光了……張珂鑫撥打了報警電話。經北辰網警甄判,這是一起電信網絡詐騙無疑。
案例2
李女士:
被拉進財務“工作群”,“領導”讓我轉賬
今年6月下旬的一天,一陣電話鈴聲在中國銀行天津市西青區高新支行對公柜臺響起。
“您好,請問是中國銀行高新支行對公柜臺嗎?我好像遭遇了電信詐騙,轉出去了96.5萬元, 麻煩您幫幫我!”電話那頭傳來某企業財務人員李女士焦急的聲音。
“您先別著急,您身邊還有其他同事嗎,讓他馬上報警,您把匯款信息敘述給我,我幫您查一下。”當班柜員王翠寧了解到情況緊急,第一時間在核心系統查詢匯款情況,并將電話轉交給經驗豐富的董寶旭經理。
“收款人的開戶行是蘭州一家銀行的支行!”董寶旭在獲知該信息后,第一時間同那家銀行網點取得聯系,詢問該筆資金是否到賬,并協同屬地派出所等單位,限制收款人賬戶非柜面業務,對相關涉案賬戶申請緊急止付。
“李女士,別擔心,我們已經同收款銀行取得聯系,您的被騙資金已被成功攔截!”董寶旭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據李女士介紹,當天,她和單位一位“同事”被拉進了一個“工作群”,看著群內熟悉的頭像及昵稱,李女士便放松了警惕,開始在群內互動聊天。“領導”先是試探性地詢問李女士回款情況及賬戶余額,見李女士“上鉤”便安排她緊急支付一筆大額貨款96.5萬元。李女士完成轉款后,“領導”仍要她繼續匯款。這個行為一下引起了她的警覺,她立刻致電中國銀行天津高新支行請求幫助。
好在通過異地警銀聯動,中國銀行天津市西青區高新支行以最快的速度將涉案資金全額止付在涉案賬戶內,為受害人挽回了這筆大額資金。
“我寫這封信是要向董寶旭、王翠寧兩位工作人員表達我對您和您的團隊的無盡感激和贊許。”7月1日,李女士和單位領導專程前往中國銀行西青高新支行網點,送上一封手寫的感謝信及一面錦旗。
■ 案例分析:
銀行業內相關人士介紹,此類詐騙大概有這么“三部曲”:一、突如其來的好友請求。詐騙分子會突然通過QQ、微信等社交平臺添加財務人員為好友,并備注為領導姓名;二、偽造的身份信息。詐騙分子會使用偽造的領導照片、名片或聊天記錄,以增強其身份的可信度;三、緊急且模糊的轉賬要求。一旦建立聯系,詐騙分子會迅速以“緊急業務處理”“項目合作”等為由,要求財務人員立即轉賬至指定賬戶,且往往不提供詳細的轉賬說明或合同文件。
案例3
朱女士:
說我開通了帶貨功能,不關閉會扣錢
7月16日,興業銀行天津市南開區支行上演了一場“火線救援”,保住了朱女士的350萬元養老錢。
當天下午5點21分,該營業廳主任接到客戶朱女士的求助電話,稱自己一個人在家,遇到一些緊急事件需要轉賬至指定賬戶,并已提前支取定期存款400萬元到活期賬戶,但在轉出一筆50萬元后手機網銀無法繼續使用,希望銀行將剩余資金盡快全部轉出。
“通過電話描述,我們初步判斷該客戶突然支取定期并大額轉賬交易存在異常可疑,聯想到我行一直以來對電信網絡詐騙的培訓知識,我們判斷這是一起典型的針對老年人的網絡詐騙,于是迅速與客戶取得聯系。”營業廳主任告訴記者。
南開支行了解到朱女士是接到某電商平臺客服的電話,聲稱她開通了帶貨功能,如不關閉會一直扣錢,關閉該功能需要核驗客戶綁定賬戶,將綁定賬戶的資金轉到客服提供的“核驗賬戶號”,核驗后再轉回才能關閉該功能。
支行工作人員立即阻止朱女士繼續轉賬,并第一時間協助撥打110報警。在銀行員工和辦案民警的一再勸說下,朱女士最終放棄繼續轉賬,成功保住了350萬元。截至目前,辦案民警仍在為她全力追討已被騙的50萬元資金。
■ 案例分析:
興業銀行天津分行相關負責人表示:“犯罪分子利用老年人社會交往簡單、信息閉塞的弱點,采用小額回款、QQ視頻、遠程操作等手段令他們一步步陷入網絡詐騙的圈套。”
無獨有偶,近日,一位女士來到招商銀行天津新技術產業園區支行,要求提前支取未到期的定期存款10萬元。在交流過程中,支行大堂主管吳征細心詢問,這位女士說這筆錢是用來支付孫女學費的,但當核實收款信息時卻發現,收款人并非其孫女本人。吳征當即提高了警惕。進一步溝通后,該女士告知她“孫女”一直在通過QQ全程指導她操作。吳征意識到可能存在電信網絡詐騙風險,立即建議客戶電話聯系其孫女確認情況。這位女士表示QQ上的“孫女”告訴她手機損壞無法進行電話聯系,但在吳征堅持勸說下,她將信將疑撥了她孫女的電話號碼。電話通了!其孫女一頭霧水說根本沒要學費……
案例4
某商戶:
騙子注冊相似郵箱,險被騙38萬美元
72小時,38萬美元!今年3月,興業銀行天津分行通過警銀密切配合、總分行協同聯動,與天津市公安局反詐中心成功堵截一起大額跨境涉詐資金匯出,將被騙資金全款追回。
2月28日,某商戶(簡稱A公司)通過興業銀行天津分行向境外合作伙伴匯款38萬美元。在確認收款信息無誤后,天津分行給其辦理了購匯、付匯手續。3月5日,A公司財務人員突然向興業銀行天津分行的客戶經理反饋,說他們的“境外合作伙伴”聲稱收款信息有誤、國外不能入賬,請銀行趕緊止付并把資金重新匯到該“境外合作伙伴”提供的另一個賬戶里。興業銀行天津分行照辦了。
3月6日,A公司財務人員急匆匆向興業銀行塘沽支行反饋,說國外那個收款方好像注冊了跟他們真正的境外合作伙伴同名的公司和相似郵箱,可能涉嫌欺詐!他們已向公安機關報案。興業銀行天津分行緊急行動起來,加急委托總行向國外發送止付申請報文,還提示A公司通過其美國的中介公司在境外辦理相關保全措施并向美國反詐機構報案。
與此同時,天津市公安局反詐中心也第一時間組建警務協同任務群,指令濱海新區公安局派警處置。當晚22:20,興業銀行天津分行組建警銀專項處置中心,安排專人實時跟進。經核查,A公司的錢款仍在匯入銀行賬戶,尚未實際入賬。但因時差問題匯入銀行處于非業務辦理狀態,暫無法進一步開展止付工作。
興業銀行天津分行警銀專項處置中心工作人員緊盯賬戶進展,3月7日上午7點左右,核實被騙資金已被匯入銀行截留,資金安全得到保障!3月8日下午16:05左右,被騙資金從中間行(花旗紐約)經興業銀行總行全額返還至A公司賬戶。
■ 案例分析:
興業銀行天津分行方面介紹,此次涉案交易呈現新特征:騙子通過注冊同名公司、相似郵箱等方式,利用跨境信息差采用科技手段攔截混淆賬戶信息,進而實施詐騙,這也體現出未來反詐工作事中監測及阻斷的重要性。
新騙局提示
五大詐騙類型高發 企業受騙案件上升
銀行業內相關人士介紹,目前電信網絡詐騙呈現新特點:
五種詐騙類型高發,分別是刷單返利、虛假網絡投資理財、冒充電商物流客服、虛假征信、虛假網絡貸款。
據介紹,網絡詐騙的詐騙窩點主要在境外,集中在緬甸北部、柬埔寨、菲律賓、阿聯酋等國家和區域。針對網絡詐騙的攻防對抗持續升級加劇,涉及對外貿易資金對沖、大額取現、跨境取現、購買黃金等。此外,網絡詐騙還呈現出國際化趨勢和高科技特征,體現在詐騙對象國際化、詐騙團伙成員國際化,以及詐騙分子利用數字人民幣、虛擬貨幣轉移涉詐資金等。
除了個人被騙,企業遭受電信網絡詐騙的案件數量也呈上升趨勢。前不久,就有詐騙分子利用AI換臉冒充某公司老總,成功騙得公司財務人員打款。天津農商銀行相關人士告訴記者,部分企業內部財務管理不嚴,未嚴格執行財務管理制度中關于網銀U盾分權限管理的規定,導致一人持有全部U盾的高風險情形頻發。這為不法分子提供了可乘之機,他們通過技術手段如植入木馬、病毒等,非法獲取財務人員敏感信息,進而利用這些信息實施精準詐騙,誘導財務人員將企業資金轉至犯罪分子控制的對公賬戶,造成了重大經濟損失。
行業在行動
共同織就“天羅地網” 快速網住詐騙分子
幾家銀行提供的涉案賬戶交易明細顯示:騙子的賬戶進賬很頻繁,有時半個小時之內能轉入五六筆錢,金額從幾萬元到幾十萬元不等,可見其“工作”成效之高。這背后,是一個個被騙者的痛與淚。
銀行業內相關人士介紹,一個完整的電信詐騙流程為:騙子收集詐騙信息—對受騙人實施詐騙—受騙人向詐騙分子賬戶(一級賬戶)轉賬—詐騙資金轉移—贓款洗白。其中受騙人向詐騙分子賬戶轉賬、詐騙資金轉移為核心環節。
犯罪分子轉移詐騙資金最核心的介質是銀行賬戶。因此,銀行機構在反詐行動中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銀行客戶的受騙資金進入到犯罪分子掌握的賬戶,但還沒有脫離公安機關和銀行能追溯的“資金鏈”,還有可能挽回損失。因此,銀行如何有效通過數據特征、犯罪線索、交易行為,識別到犯罪分子和受害人(賬戶),是這一環節最核心的工作。
我市多家銀行成立專項工作組,定期升級迭代規則模型,建立健全電信網絡詐騙處理機制等,結合運用大數據、機器學習、流式計算等關鍵技術手段,對疑似詐騙信息進行實時監測和攔截,并采取有效措施予以阻斷。記者在天津農商銀行了解到,今年2月,詐騙分子收到50萬元大額被騙資金后,試圖使用境外POS轉出時觸發了該行自主研發的“事中攔截模型”,交易被實時阻斷,50萬元涉詐資金全部攔截,早于公安管控時間,協助公安將被騙人資金全部返還。4年來,該行的涉詐賬戶風險監測模型已核查風險交易上千萬筆,攔截可疑資金超億元,協助有關機關為受騙群眾返還資金超千萬元。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在與詐騙分子的攻守對抗中,銀行的反詐系統要實現實時毫秒級智能監測攔截,并且還要精準、穩健。這其中,多級聯動、跨平臺合作變得越來越重要。
銀行業內相關人士介紹,詐騙分子在一級賬戶收到騙來的資金之后,通過轉入到二級、三級賬戶完成洗錢,最終將資金取出。公安機關在辦案時管控的主要是一級賬戶,僅占詐騙分子所有賬戶的10%,其二級、三級賬戶因為分散在多家銀行多個平臺,攔截起來難度增大。銀行業內相關人士因此呼吁各家機構和平臺盡可能實現相關數據信息共享,共同織就“天羅地網”,把詐騙分子快速網住。
記者手記
當走進銀行的后臺,查閱電信網絡詐騙涉案賬戶的一筆筆交易明細,回看銀行監控拍下的一幕幕攔截錄像,你會有怎樣的感覺?觸目驚心,后背發涼,還是暗自慶幸?
想到了電信網絡詐騙猖獗,沒想到電信網絡詐騙如此高頻上演。很多銀行網點都曾遇到過,每家銀行都能提供不止一個攔截案例。
是騙子太狡猾,還是被騙的人太傻?
借助高科技手段,騙子的欺詐“段位”確實越來越高,AI換臉,盜號冒充親友、老板,種種以假亂真不說,還深諳人性的弱點,利用被騙者的認知盲區、貪心、孤獨等,精準出擊。
銀行反詐大數據顯示,被騙子盯上最多的人群,并非信息相對落伍的農村居民,而是都市女性,中老年人居多,其中的女性單身者更是其眼里的“香餑餑”——她們對網購、社交軟件并不陌生,自認為防范意識強,其實很容易被攻陷。
“不見面”“不接觸”是多數電信網絡詐騙案件的顯著特征。心理專家王國榮此前接受采訪時建議,如果接到各種電話、QQ或微信等聯系讓匯款,您應該第一時間直接聯系上您的親友、熟人,“直聯”的方式可以識破絕大多數的騙術。
近年來,針對花樣翻新、層出不窮的詐騙手段,全國公安機關開展“云劍”“斷卡”“斷流”“拔釘”等專項行動,對相關違法犯罪依法嚴打、緊抓不放。銀行也發揮網點“第一道防線”的作用,在人工核實交易真實有效性的同時,依托物聯網大數據等科技手段,提升甄別事前、事中可疑交易的能力,取得一定成效。但騙子依然心存僥幸,且詐騙過程已形成灰黑產業鏈,因此打擊網絡詐騙任重道遠。
保護好“錢袋子”,每個人都是自己的第一責任人。